花落花飞
被书斋电脑弄得头昏目炫,无意识地把车开出来,仿佛暝暝中有人指导,就来到了广州近郊的一处山坳墓园。
墓园静暗暗,只有风儿,擦过松柏的梢头,发出嗖嗖的感喟。两只白头翁,摇拽着紫红色的杜鹃花长枝,在暮秋的艳阳下显得出格落拓。那些松柏丛中盘山肃立的墓碑,则在寂寞中俯视着我,也不知是接待,抑或是排斥?
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?只知这里是我梦中时常盘桓的去向。
这里葬着一个伴侣。
多年前,我与伴侣们结伴来此,祭奠她。那时,走了的她,还很年青;留下的我们,也很年青。因为她的年青,我们为她吝惜;因为我们的年青,只当她是出一趟远门。
这些年,先后不止一两次来此,但都是与一位也是她的伴侣的伴侣一同来的,无所谓找与不找,自自然然就到了她的墓前。而今,独自到此,竟然找不着她。在墓丛中找墓,较之在人堆里找人,可贵太多。唉,若干好多排?若干好多行?若干好多位?若干好多号?只让我感受,人就是死了,也不能自由安闲。
风里来,梦里去,算不上沧海桑田,却也春秋无数。再来到她的墓前,畴前瘦小的柏树,现在已把余荫伞盖在墓上碑前,与我梦中的情景对比,是那么葱翠婆娑。
她,从墓碑的瓷像上幽幽地看着我;我,立在墓前的石阶下呆呆地望着她。我们之间似乎隔着一扇门,只要推开这扇门,我就能见着她。不外,我并不想这样,或许说,若是她还在世,我并不想见她。
记得,几年前来此,我和伴侣在她的墓前默默地坐了片霎,伴侣对我说:“我到何处转转,你陪她说会儿话吧?”我望着伴侣的身影隐没在松柏丛中,独自面临着她,却不知从何说起?
是的,她是个很不错的女人,聪明标致,激动慷慨年夜方细腻;虽身世贫寒却考入了名校,是小家碧玉又焕发着高尚典雅……我又能问她什么呢?伴侣说她“走了她自己想走的路!”但那条路,原本就是走欠亨的呀!
她幽幽的目光,仿佛有了悔意。确实,在临近人世通向阴间的那扇门时,她对我倾述过的,她说自己“有些悔怨。”我想,在绝路恼走到绝顶之际,人会有所感受。她必定感受到了衰亡的气息,却没有意识到,那扇门已在她的面前开启了。
今天呆立在她的墓前,我模拟仍是不知说什么好?
我想起了曾经带我来此的伴侣,若是她在,今天她必会和我一齐来的,可她移平易近到了地球那一头了。她和长逝在此的她,曾经与我谈判移平易近。此刻,她移平易近了,她永驻了,留下我,独安闲此唏嘘。
距离今年的清明已远,去到明年的清明不近,墓园中既无奉献的鲜花,也无祭奠的喷香烛,原属正常。只是,她分歧,她的周年刚刚曩昔,为什么没有人来为她做些什么?
其实,在寻找她的时辰,按我的印记,就是墓碑上她零丁的瓷像。这里几乎所有的墓,都是合葬墓,即使留有孀妇,都为未来另一小我的报到,留着像位和名位。独独她的墓否则,甚至连生卒年月日也没有。是啊,走上她那条路的人,哪能不孤傲?!
我在她的墓碑前,坐了不知多久?或许是一小会儿,或许是良久良久,总之我感受有些麻木,从身体到思惟。我站起身,拍拍屁股,抚摩了一下她的脸,叹一口吻,回身而去。
我没有当即分开墓园,而是顺着小路上了山。山顶上有一座凉亭。那年,我与伴侣来此看她,事后就是上到山顶凉亭去的。
凉亭依旧风光,尽管因为地基下沉而使得四柱有些裂痕。我坐在石凳上,盯着伴侣曾经坐过而现在空空的位置,精神有些恍惚。是啊,生与死,聚与离,人生幻化莫测。而无论怎么去变,却又万变不离其宗,无一破例,都得推开那扇门,区别仅在时刻的先后。
一顿秋风吹过,山上山下,松摇柏晃,间或夹于万绿丛中的杜鹃花,有的竟然飞离枝头,在空中舞,在地上滚。此情此景,让我想起了林黛玉的《葬花辞》:花落花飞红满天,红消喷香断……
花儿为什么这么红?
花儿还能红多久?
铁栅栏关得住她四溢的倩影流红?
细看那红,沁出冷艳的光华,莫非她将要红极而衰?